2018,敬自由和迷失

今年是特别的一年,特别到在写年终总结的时候,如此不情愿为它画上句点。

整整一年,在远未实现财务自由的时候,就贸然送给自己一个长假。嗯,是奢侈的,是幸运的。

回顾这其实挺丧的一年,也还是收获不少:

  • 自由职业状态存活 1 年,完成设计项目若干,开了工作室
  • 规划职业逃跑路线,努力更新知识体系和技术栈
  • 做了 Max/MSP, Ableton Live, Arduino, TouchDesigner, Unreal Engine 等五门课的助教
  • HackYourself 和 ArtxCode 共发原创 72 篇约 17 万字;第一次做 TEDx speaker,外加线下分享会 3 次
  • 继续单身,继续喜欢着一个人
  • 读书 68 本,出游 3 次,看展和 Live 若干,没有宅出病
  • P2P 收益平稳,股市和币圈资产严重缩水……

如果说去年的主题大概是认识自己、理解人心,那么今年的主题就更明确了:

自由和迷失

谁不向往自由呀,可是只有跟自由狭路相逢短兵相接时,才有机会近距离领教它的无情和凛冽。如果你对「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」是怎样一种状态,感到好奇和困惑,那么给自己一年的自由,你会深刻理解它。

自由的代价很高昂。这几乎是一场甜蜜的、没有硝烟的战斗。

自由即无序

产生这个想法的那一刻,大概是今年最佳的 「Aha moment」。

如果你愿意,现在就可以开始设想,如果自己自由了,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试着问自己,在每个周一早上醒来的时候,能否明确告诉自己,接下来要做什么。

“做什么不好呢?吃饭睡觉打豆豆,看剧发呆卖个萌。”

然后呢?

如果足够诚实,试着连续问自己 10 个「然后呢?」,就会看到我们在这简单的三个字面前,其实不堪一击。

个人在新制度中发挥积极独立的作用,获得了积极意义上的自由。但他同时摆脱了曾给他安全感和归属感的纽带。由于人失去他在封闭社会里的固定位置,所以也找不到生活的意义所在。

弗洛姆在「逃避自由」中写道。人为了逃避真正的自由,是什么事都干得出的。

自由意味着可以往任何方向去。没有既定的目的地,没有雀跃的欲求,没有明确的路径,甚至不再有对错、爱恨、意义、仪式、惯例和默契。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。

生命大概是一种反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存在,是在万事万物趋于无序、死寂的洪流中,一个孤独的分支。布朗运动多自由啊!可是生命没有止步于无意义的死寂,生命就是生命所追求的终极秩序。

自由的代价,是要承受生命趋于无序时的惊慌失措。这可是一种跟死亡同源的恐慌啊!

人难以忍受自由之轻,因为它太重了。

自由即责任

一个生命的基本意图,是维持生存状态,也就是维持对生命而言有序和有意义的状态。

如果我们获得了自由,同时也就不得不面对生命趋于耗散这个事实,于是就需要投入更多资源去维系生命的秩序。

自由好像确实只能以更大的自律来成就。这种自律,不是用命令、坚持、毅力堆砌成的行为规范,而是身处注意力摄魂怪无处不在的信息社会,如何葆有一种自觉、自洽又开放的知行准则,用这套准则推动个人的成长。

在不自由时,我们还可以轻而易举地遁逃到假想的自由空间。可是一旦身处自由的腹地,却发现无处可逃。这里是目标的真空,是自我的无限投射。从此不能再怨公司怨老板怨大环境,也不能再找没时间没力气没必要之类的借口。

不过,自由首先不是要负起责任,而是区分责任。

反思过去的诸多苦恼,发现很多困局都源于对自我责任缺乏清晰的界定,要么没有承担自己应付的责任,要么默许甚至期望别人担负属于自己的责任,要么去干涉、争抢原本属于他人的责任。这条界限的把握,是自我关系和人际关系的永恒难题。好在,在自由的议题下,我们有机会回归责任的本质,有两条准则会慢慢浮现:

我不需要为任何一个人负责

我要对自己负起全部的责任

什么?不需要为任何人负责?那工作怎么办?家庭怎么办?

只对自己负责。完不完成工作,怎样完成工作,怎样算负责,这个责任牵涉到哪些需要考虑的因素等等,界定这些本身就是自己责任的一部分。我们为自己定义的「负责」而负责,如果这种定义适应不良,造成了后果,那就由自己去承担这些后果,去决定要不要调整观念和行动。

不再为了老板负责、为了工资负责、为了所爱的人负责、为了事情本身负责、为了他人或社会文化强加在身的权利义务以及「应该不应该」负责,而是为自己那一整套为人处事的理念和行为结果负责。

去承担该承担的,去挣得应有的自由。

自由即重建

自由的光鲜之下,逃不过一场可弱可强的自我崩塌。

自由带来了真空,而它吸引来的都是一些送命题:

我想干什么?为什么要干这个?

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?

我存在的价值是什么?

当拿掉一个人的职位,抹去他的职业经历,他会是怎样一个人?

我要如何认识自己?别人会如何认识我?

真空渴望被填补。

如果没有自发自觉的欲求,又没有主动探索和实现这些欲求的勇气,就需要别人来教导我们怎样去生活,怎么去行动和选择,要跟同事朋友交流什么,甚至是在朋友圈展示什么,根据运势今天又该穿什么。

我们所有的迷茫、不满、委屈,看似都来自于某个混乱的困局或气场不合的人,但是夜深人静扪心自问,问题的泉眼最终还是会指向自己:我到底想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,想获得什么样的成果,想成为什么样的人?

如果不去寻找这条串起人生意义的线索,而且每天反复提醒自己为何而战、开始去动手建设,那么真空一下子就会被千奇百怪的模因、价值观、媒体内容、口号、论战、广告、行动召唤、账单等等所填满。

坍塌不全是坏事。灾后总是要重建的。我们也终于有机会在碎成一片一片的瓦砾中,清除残余,重新建起带有自己印记的一砖一瓦。

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我们可能已经把这个责任/权利让渡出去太久了。

还好,我还有需要挣的钱,有想探索的领域,有愿意珍惜和守护的人。慢慢的,它们汇聚成理想生活的图景,而我要做的,是放开与过去的纠缠,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幅图景的建设当中。

无关紧要是幸福的起点

今年在自由里面迷失得太久了。这种迷失似乎是过去多年种种困惑的一个缩影,也是我始终难以交出答卷的人生课题。

我们早已生活在一个道理远比行动多的时代,卖道理已经成为产业,蔚为壮观。每当我们遇到难题,总是忍不住想去抓住一些「道理」来帮自己化险为夷。可是,道听途说的道理跟段子没有太大区别。想过一种富有意义的生活,靠的是从万千道理中,提炼出一种关于「我何以成为我」的信仰,并且亲测、调整再亲测,看看这种信仰能否经受行动和时间洪流的重重考验。

在与自由日夜斗争的这一年,有更多的机会、时间和耐心,来跟自己的自卑、自恋、幻想、贪欲、嫉妒、无助们对谈。出乎意料地,最大的收获不是进入一种向往的生活状态,而是慢慢习得一种「与我无关」的心态。这种心态,帮助我提高关于「自我」的分辨率,逐渐回撤那些投入在既与我无关、我也无法影响的人事物上的资源,重新投放在我可以也应该掌控的事情上面。

到底什么与我有关,到底什么真正要紧。

我相信,「与我无关」是专注的开始,是幸福的起点,也恰好就是人与人之间相互尊重的本源。

愿你我在来年,都能珍惜对的人,好好经营对的事情,将自己生命的印记,印刻在那些值得浪费的当下。

新年快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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